2010年1月23日星期六

2010.01.22 Part3[再討論包圍立法會,蕭生論蘇軾《江城子》]

再討論包圍立法會,蕭生論蘇軾《江城子》

2010年01月22日
主持: 蕭若元,長毛,靳民知,Eddie,一樹


楓橋夜泊 張繼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風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江城子 蘇軾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軾:刑賞忠厚之至論

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際,何其愛民之深,憂民之切,而待天下之以君子長者之道也。有一善,從而賞之,又從而詠歌嗟歎之,所以樂其始而勉其終;有一不善,從而罰之,又從而哀矜懲創之,所以棄其舊而開其新。故其吁俞之聲, 歡忻慘戚,見於虞夏商周之書。
成康既沒,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猶命其臣呂侯,而告知以祥刑。其言憂而不傷,威而不怒,慈愛而能斷,惻然有哀憐無辜之心,故孔子猶有取焉。傳曰:「賞疑從與,所以廣恩也;罰疑從去,所以謹刑也。」
當 堯之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寬。四岳曰:「鯀可用。」堯曰:「不 可。鯀方命圮(音:匹)族。」既而曰:「試之。」何堯之不聽皋陶之殺人,而從四岳之用鯀也?然則聖人之意,蓋亦可見矣。書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 殺不辜,寧失不經。」嗚呼!盡之矣。
可以賞,可以無賞,賞之過乎仁;可以罰,可以無罰,罰之過乎義。過乎仁,不失為君子;過 乎義,則流而入於忍人。故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古者賞不以爵祿,刑不以刀鋸。賞以爵祿,是賞之道,行於爵祿之所加,而不行於爵祿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鋸, 是刑之威,施於刀鋸之所及,而不施於刀鋸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勝賞,而爵祿不足以勸也;知天下之惡不勝刑,而刀鋸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則舉而歸之於 仁,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歸於君子長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詩曰:「君子如祉, 亂庶遄(音:船)已;君子如怒,亂庶遄沮。」 夫君子之已亂,豈有異術哉?制其喜怒,而不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義,立法貴嚴,而責人貴寬,因其褒貶之義以制賞罰,亦忠厚之至也。 





蘇軾20歲時,與弟弟蘇轍離開四川到北宋京城參加科舉考試,主考官是歐陽修。蘇軾寫了一篇文章,題目叫《刑賞忠厚之至論》,關於這篇文章,有不少有趣的故事。歐陽修閱卷後,覺得文章寫得很好。當時考官閱卷和今天高考閱卷一樣,考官不知道考生的名字,以免偏心或走後門。歐陽修覺得寫這篇文章的考生應該是第一名。但是,他多了一個“避嫌”的心眼。歐陽修雖不知考生的名字,但他懷疑這名考生是自己的門生曾鞏。如將曾鞏評為第一名,日後難免有人說閒話。因此,歐陽修將寫《刑賞忠厚之至論》的考生立為第二名。要說蘇軾虧了,也說得過去;要說蘇軾沒虧,也完全可以。

但是,年輕的蘇東坡與這篇文章有關的故事還沒完。這篇文章這樣寫到:

傳曰:“賞疑從與,所以廣恩也;罰疑從去,所以慎刑也。”當堯之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寬。……


蘇軾考試結束後,得了第二名。考官們對於蘇軾文章中提到的這段話有點拿不定主意。中國人寫文章常常用典故,有些人為了顯示學問,經常使用非常冷僻的典故。因此,考官對蘇軾的這段話、這個典故出自哪本古書判斷不清,便有人向年輕的蘇軾詢問。林語堂在他的《蘇東坡傳》一書中說,考官之一梅堯臣問蘇軾:三殺之三宥之的典故出自哪?蘇軾說:我杜撰的。林語堂在這裡搞錯了,也省略了很多後續內容。其實,向蘇軾詢問的,不是梅堯臣,而是主考官歐陽修。

歐陽修問年輕的蘇軾,該典故“此見何書”?蘇軾回答說:“事在《三國志-孔融傳》注”。歐陽修回家認真閱讀了《三國志-孔融傳》,沒有找到蘇軾在文章裏引用的“三殺之三宥之”這段話。歐陽修作為一個好學的老者,面對年輕的蘇軾也不恥下問。改日遇到蘇軾,又說,你說的《三國志-孔融傳》裏沒有啊?蘇軾說,袁紹被曹操所滅,袁紹的兒子袁熙有一個漂亮老婆,曹操將她送給了自己的兒子曹丕。這個事情發生後,孔融對曹操說:“當年周武王伐紂獲勝後,將商紂王的寵妾美女妲己賜給了周公”。曹操非常驚訝地問孔融:哪本經書裏有這樣的記載?孔融說:按照今天發生的事情,我想周武王和周公應該這樣做。蘇軾接著對歐陽修說,堯帝與皋陶 “三殺之三宥之”的故事,“某亦意其如此”,我也認為應該如此。史書記載,“歐陽修退而大驚曰:此人可謂善讀書,善用書,他日文學必獨步天下。”

解釋一下,孔融編造周武王將妲己賜給周公的故事,目的是諷刺曹操。曹操自比周公,而周公納妲己為妾不可能發生。孔融的意思是說,既然今天的“周公”可以把別人的漂亮兒媳婦送給自己的兒子,當年的周公為何不能收妲己為妾呢?所以孔融說周公收妲己,是孔融“意其如此”。這個諷刺繞了一個很大的彎,對於曹操來說,相當辛辣,又說不出反駁的話。蘇軾借用孔融諷刺曹操的故事,進而發揮說,皋陶嚴格執法,堯帝寬厚待人,如果真發生那種事情的話,我認為他們也應該如此,即“三殺之三宥之”。歐陽修由此感嘆蘇軾讀書真正懂得活學活用,而不是死讀書。

當然,蘇軾的這番話,也有誇獎當今皇帝的意思。當時北宋的皇帝宋仁宗也主張寬厚用刑,蘇軾在《刑賞忠厚至上論》中的這段話,“某亦意其如此”,似乎也將宋仁宗比作了昔日的堯帝。其手法,與當年的孔融的確差不多,只不過目的不同。後來,宋仁宗主持不定期的最高考試,蘇軾被定為第三等。由此號稱“百年第一人”。這也要解釋一下。當時皇帝親自主持的考試,結果分成好幾等,但是,一等、二等從來都是空缺,是一個虛設。到蘇東坡時,北宋開國已百年左右,在他之前,只有一個人,在皇帝考試時得過第三次等,而蘇東坡得了第三等,因此,號稱“百年第一人”是確切的。當然,蘇東坡的才能也確實無愧於這個稱號。乃至於歐陽修說,幾十年後,人們會忘了我,只記得蘇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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