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日星期五

2010.04.02 Part2[何謂科學,何謂神仙,陳搏老祖]

何謂科學,何謂神仙,陳搏老祖

2010年04月02日
主持:蕭若元,長毛,靳民知,一樹,于飛

題三義塔 鲁迅

奔霆飛焰殲人子,敗井頹垣剩餓鳩。
偶值大心離火宅,終遺高塔念瀛洲。
精禽夢覺仍銜石,鬥士誠堅共抗流。
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魯迅的詩句「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自從被廖承志一九八二年七月致蔣經國的公開信引用,二十年已變成海峽兩岸論統一必言的名句,幾乎家喻戶曉。

不過,魯迅有生之年尚無台海問題發生,此詩究竟因何而作呢?中國大陸出版物中關於此詩的註釋多語焉不詳,只言是「贈給日本生物學家西村真琴」的。該詩作於一九三三年,恰恰在前一年的一月二十八日,日本侵略者進攻淞滬地區,中國軍民奮起抵抗,魯迅為何在硝煙未散之際贈詩給一個日本人,不僅要「稱兄道弟」,還要「泯恩仇」呢?某些人把這兩句詩與魯迅負笈東瀛的經歷相聯繫,認為魯迅囿於日本情結,面對日本軍國主義手下留情,甚至給魯迅扣上「漢奸」的大帽子。

事實是否如此呢?

《魯迅日記》一九三三年六月二十一日記載:「西村(真琴)博士於上海戰後得喪家之鳩,持歸養之,初亦相安,而終化去,建塔以藏,且征題 ,率成一律,聊答遐情云爾。」此中提到的西村博士,在中國遠不及內山完造、增田涉和籐野嚴九郎等魯迅的日本師友著名,西村真琴何許人也?他為何能成為魯迅的朋友?

西村真琴(一八八三︱一九五六)在日本近現代史上被稱為「達芬奇般傳奇式的科學巨匠」,他既是生物學家,也是畫家、詩人和科幻小說作家,還是東方第一台機器人的設計者和製作者。西村青年時代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留學並獲得哲學博士學位,六年半工半讀的留學生活中,西村受到過來自美國人的種族歧視,由此他回想起自己在中國東北部的南滿醫學堂執教期間,也曾目睹日本殖民者壓迫和奴役中國民眾的情景,西村將心比心,感到十分愧疚,從而萌發了對殖民主義和種族主義的批判精神。

西村學成歸國後來到北海道帝國大學(現為北海道大學)任教,在那裡他看到北海道原著民族阿伊努受到日本本土殖民者的掠奪,處境極其悲慘,便主辦個人畫展,將募集的款項全部用於援助阿伊努貧民。一九二六年,西村轉任《大阪每日新聞》評論委員,他渴望用自己的筆呼籲「科學技術的進步,未必能帶來人類社會的進步」。兩年後的一九二八年,西村製作的東方國家第一台機器人「學天則」,出現在祝賀昭和天皇就任的京都博覽會上。

這台高二點四米的機器人,有著東方人的眼睛,西方人的鼻樑,嘴的線條是非洲人的,羽毛頭飾是美洲印第安人的。「他」端坐桌前,左手擎著會閃光的靈感杖,當產生創意時便顯出欣喜的神態,用右手奮筆疾書。

這是一台不能代替人類勞作的機器人,西村用這台機器人表達他的理念:世界的民族都是平等的;人的最大價值和喜悅在於創造,而不在乎生產人造奴隸。西村還特意在「學天則」的胸前裝飾了一?象徵世界和平共處的大波斯菊,來體現他的期望。但是在狂熱民族主義惡性膨脹的時代,「學天則」僅僅被當作弘揚國威的科技成果送到淪為日本殖民地的朝鮮半島或日本的「友邦」德國巡展,最終下落不明;西村發出的警訊卻無人理睬。

昭和時代的日本終於走向了與西村的願望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九三一年,日本關東軍侵佔了中國東北,翌年又向上海及淞滬地區擴張。一.二八事變後,西村說服了大阪每日新聞社,組織志願者團體「醫療服務團」赴上海援救中國平民,也就是在此時,西村在遭日軍轟炸後淪為廢墟的上海閘口三義裡發現一隻奄奄一息的鴿子,他把這只鴿子帶回日本精心餵養,誰知第二年鴿子不幸夭折,西村為此悲傷不已,他在自家庭院修建鴿 ,立下三義碑以示紀念,並將親手繪製的鴿子圖和輓詩寄贈魯迅,請魯迅為三義碑題詩。

魯迅接到西村信函後,寫下了這首名為《題三義塔》的詩篇:「奔霆飛焰殲人子,敗井頹垣剩餓鳩。偶值大心離火宅,終遺高塔念瀛洲。精禽夢覺仍銜石,鬥士誠堅共抗流。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魯迅對日軍暴行的憤怒,和對愛好和平的日本友人的敬重,是如此鮮明地濃縮在這首七言律詩之中。無怪乎直至今日,日本的魯迅愛好者仍稱之為「千古絕唱」。

日本侵華戰爭全面爆發後,日本國內充斥著法西斯主義的喧囂,而西村真琴卻身體力行魯迅的詩句「鬥士誠堅共抗流」,他發起成立鄰邦兒童愛護會,在大阪四天王寺悲田院內設置了中國兒童愛育所,西村還衝破軍國主義政權的阻撓,數次親自赴華收養在日軍的屠殺中失去父母的中國孤兒。他的中國兒童愛育所總共收養了六十八名中國孩子,將他們養育成人後又分批送回中國。

由於特殊的歷史原因,西村收養中國孤兒的故事已經鮮為人知。但是魯迅的詩篇卻在西村的第二故鄉----大阪府豐中市膾炙人口。二○○二年十二月,豐中市政府將三義 移建到中央公民館院內,並重新製作了魯迅詩碑,以此紀念兩位文化名人超越國界的友誼。也許是因為這個消息太過「平淡」,遠不及「右翼分子的挑釁」來得刺激,沒有任何華文媒體予以報道。這彷彿也折射了今天這個時代----意識形態的對立被民族主義的對立取代的今天。魯迅的心願似乎離現實更加遙遠了。縱使如此,魯迅與西村真琴真誠而博大的情懷,仍不應為我們遺忘,那是「淡紅的血色中」能夠看見的「微茫的希望」,因為他們的精神不止屬於中國和日本,而是屬於全人類的。

來源:香港大公報作者: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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