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3日星期五

2011.12.23Part1[海門最新發展,韓寒論革命]

海門最新發展,韓寒論革命

2011年12月23日
主持:蕭若元,靳民知,Mark,劉嗡

韓寒:《論革命》

最近翻看了很多問題,革命和改革兩個詞被頻頻的問起。平時媒體也很喜歡問,但是也只是一問一聽,無法見諸報端。寫下來無論什麼觀點,八成也是不保的命。但作為這次冬至回讀者問的第一篇,我就先用整個篇幅來回答我關於革命兩個字的看法。我綜合了讀者和一些內外媒的提問,在這裡一併作答。

問:中國最近群體事件頻出,你認為中國需要一場革命麼。

回答:在社會構成越複雜的國家,尤其是東方國家,革命的最終收穫者一定是心狠手辣者。很坦率的說,革命是一個聽上去非常爽快激昂並且似乎很立竿見影的詞彙,但是革命與中國未必是好的選擇。。首先,革命需要有一個訴求,訴求一般總是以反腐敗為開始。但這個訴求堅持不了多遠。「自由」或者「公正」又是沒有市場的,因為除了一些文藝和新聞的從業者,你走上街去問大部分人,你自由麼,他們普遍覺得自由。問他們需要公正麼,他們普遍認為不公正的事情只要別發生在我自己身上就可以了,不是每個人都經常遭受不公待遇,所以為他人尋求公正和自由不會引發人們的認同。在中國是很難找到這樣一個集體訴求的。這不是需要不需要的問題,是可能不可能有的問題。我的觀點是不可能也不需要。但如果你問我中國需要更有力的改革麼,我說一定是的。

問:你為什麼不去領導一場起義呢?

回答:開玩笑,就算我認同革命,並在上海起義,而且還稍具規模,官方只要一掐斷互聯網和手機訊號,我估計不用政府維穩機器出馬,那些無法用QQ聊天或者玩不了網絡遊戲看不了連續劇的憤怒群眾就足以將我們撲滅,你也別指望著能刷微博支援我,你三天上不了微博就該恨我了。

問:那難道中國就不需要民主與自由了麼?
回答:這是一個誤區,文化人普遍將民主與自由聯繫在一起,其實對於國人,民主帶來的結果往往是不自由。因為大部分國人眼中的自由,與出版,新聞,文藝,言論,選舉,政治都沒有關係,而是公共道德上的自由,比如說沒有什麼社會關係的人,能自由的喧嘩,自由的過馬路,自由的吐痰,稍微有點社會關係的人,我可以自由的違章,自由的鑽各種法律法規的漏洞,自由的胡作非為,所以,好的民主必然帶來社會進步,更加法制,這勢必讓大部分並不在乎文化自由的人們覺得有些不自由,就像很多中國人去了歐美發達國家覺得渾身不自在一樣。所以,民主和自由未必要聯繫在一起說,我認為中國人對自由有著自己獨特的定義,而自由在中國最沒有感染力。

問:我認為中國頑疾太深,改革已經沒有用了,只有來一場革命才能讓社會好轉。
回答:我們假設革命沒有遭到鎮壓,當然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我們幻想一下革命,假設,革命到了中段,學生,群眾,社會精英,知識分子,農民,工人,肯定不能達成共識。而我們一直忽略了一個人群,那就是貧困人口,這個數目大概是兩億五千萬。你平時都不能注意有他們的存在,因為他們甚至從來不使用互聯網。既然革命能夠發展到中段,必然已經誕生了新的領袖。沒有領袖的革命一定是失敗的,白蓮教起義就是很好的例子,而有了領袖的革命,也不一定好到哪裡去,太平天國又是很好的例子。中國式的領袖,絕對不會是你現在坐在電腦前能想像的那些溫厚仁慈者。這樣的一個領袖,八成獨斷專橫自私狂妄狠毒又有煽動力,是的,聽著有點耳熟。但中國人就吃這一套,也只有這一套才能往上爬,這個社會習慣了惡人當道,好人挨刀。文藝青年們看好的領袖一個禮拜估計就全給踢出局了。而越是教育水平高的人,越不容易臣服與領袖。所以這些人肯定是最早從革命中離開的。隨著社會精英的離開,革命人群的構成部分一定會產生變化,無論革命的起始口號有多麼好聽,到最後一定又會變回一個字,錢。說的好聽一點就是把應該屬於我們的錢還給我們,說難聽一點就是掠奪式的均富。你們不要以為因為我覺得自己有點錢,所以我慫了,害怕失去。在革命的洪流裡,你擁有一個蘋果手機,你是開摩托車的,甚至你會上網,你平時買報紙,吃肯德基,你都算是有錢人,甚至是有能力在互聯網上閱讀到這篇文章的人,都是充滿著原罪的被革命對象。有一億家產的人比起有一萬家產的人反而安全,因為他們打開家門,門口已經放的是紐約時報了。最後倒霉的還是中產,准中產甚至准小康者。以前人們在各種政治運動中自相殘殺,現在的人們只認錢,所以很多人民已經被訓練成只認錢的自相殘殺者。所以你就想像吧。而中國人講究清算,這也必然導致鎮壓。
任何的革命都需要時間,中國那麼大的國家,不說天下大亂,軍閥混戰,權利真空。稍微亂個五年十年的,老百姓肯定會特別期盼出現一個鐵腕獨裁者,可以整治社會秩序,收拾一下局面。至於從百花齊放重新看回人民日報,這個真的沒所謂。況且我們的一切假設都建立在軍隊國家化的前提下,所以這些都是幻想,連幻想都不樂觀,就別提操作了。

問:那你看埃及,利比亞⋯⋯
回答:埃及,利比亞是被一個人獨裁統治幾十年,城市也不多,一個事件作為爆點,一個廣場用來演講,就可以革命成功。中國沒有一個具體的個人能成為被革命的對象,城市,人口眾多,而且各種千奇百怪的災難都發生過,G點已經麻木,更別提爆點了。就算社會矛盾再激烈十倍,給你十個哈維爾在十個城市一起演講,再假設當局不管,最終這些演講也是以被潤喉糖企業冠名並登陸海澱劇院而告終。

當然,以上更是廢話,最關鍵是就大部分中國人一副別人死絕不吭聲,只有吃虧到自己頭上才會嗷嗷叫的習性,一輩子都團結不起來。

問:你的觀點非常的五毛黨,是被政府買通了麼?為什麼不能一人一張選票選主席。
回答:在這樣一個非此即彼,非黑就白,非對既錯,非帶路黨既五毛黨的社會裡,革命兩字說起來霸氣,操作起來危害更大。也許很多人認為,中國的當務之急就是一人一張選票選主席,其實這並不是中國最大的急迫。相反,一人一張選票,最終的結果還是共產黨代表獲勝,誰能比黨更有錢?五百億就能買五億張選票。不行加到五千億。一年稅收都十萬億呢。你和人家比有錢?你覺得你周圍的朋友的公正獨立,那樣的人加起來也就幾十萬張選票。你看好的有識之士,能有十萬張都不錯了。唯一能和共產黨抗衡的就是馬化騰,因為他可以在QQ登陸的時候彈出一個窗口:誰選我馬化騰,誰就可以得500Q幣。此舉估計也能獲得兩億張選票。但問題是,到時候馬化騰一定會入黨的。民主是一個複雜,艱難而必然的社會歷程,並不是什麼革命,普選,多黨制,推翻XX,這些脫口而出的簡單詞彙可以輕易達成的。如果你對司法和出版都從來沒有關心過,你關心普選有什麼意義呢。無非就是說起來更拉風一點。這和那些一說起賽車只會提F1,一說起足球只知道世界盃的人有什麼區別呢。

問:我覺得中國的革命和民主只是時機的問題。你認為什麼時機最合適。
回答:革命和民主是兩個名詞,這兩個名詞是完全不等同的,革命不保證就能帶來民主,這個咱們不是早就已經證明過一次了嘛。歷史曾經給過中國機會,如今的局面則是我們爺輩的選擇。現今中國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有革命的國家,同時中國也是世界上最急需要改革的國家。如果你硬要問我在中國,什麼時候是個革命的好時機,我只能說,當街上的人開車交會時都能關掉遠光燈了,就能放心革命了。

但這樣的國家,也不需要任何的革命了,國民素質和教育水平到了那個份上,一切便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也許你能活著看見這個國家的偉大變革,也許你至死都是這個死結裡纏繞的纖維,但無論如何,你要永遠記得,錯車時請關掉遠光燈,也許我們的兒女將因此更早的獲得我們的父輩所追求的一切。

冬至回讀者問之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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